先说结论:可能已经进化出来了。
面对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哦不……馅饼,不知道多少人类成了被钓的鱼。
在诱惑面前,人和鱼恐怕没啥区别。
首先,我们必须肯定的是,作为具有高级中枢的鱼类,是能够在长期被钓的过程中,产生复杂条件反射,从而对食物、鱼钩、鱼线、人影、鱼竿等陷阱特征,产生高度的警觉。
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鱼类的脑,和人脑一样,具有端脑(大脑)、间脑、中脑、小脑、延脑等五个基本结构。
只不过人脑从胚胎早期,就把间脑和中脑高度压缩,基本上变成信号中继、整合、投射的枢纽。
而鱼类的大脑,视叶为核心的中脑,是五个脑区中最大的,为最高级的脑区。
最前面的结构是嗅叶,端脑(大脑)正是在它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
为什么我要说这些呢?
因为,无论是鱼类的大脑功能基础,还是我们倔强的“贺强”们的实战经验,都证明了鱼类在面对钓鱼陷阱这一件事情上,产生的高等条件反射,是能很有效的帮助它们,避免落入陷阱,从而被“贺强”们钓上岸的。
所以这个问题,就变成了两个问题:
1、鱼类究竟能不能【意识】到危险。
2、鱼类究竟能不能知道【自己】身处危险,并能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在回避危险。
第一个问题,其实可以归纳成,鱼类究竟有没有意识。
毕竟条件反射≠意识。
如果这个问题能解决,其实题主的问题也已经能解决。
至于第二个问题,则是相当于问,鱼类有没有自我意识。
虽然这个问题,并未被提问所包含,但最后我们可以一起来探讨下。
关于鱼类是否有意识,先说结论:
并没有公论。
有的研究者认为有,有的研究者认为没有。
但现在出现支持鱼类有意识的研究,已经越来越越多。
认为没有的理由其实很简单,鱼类没有新皮层。
当然,没有新皮层就没有意识的观点比较老了,现在基本可以认为已经被推翻。
乌鸦等鸟类,具有发达的旧脑皮,不少研究都表明,它们同时具备比较发达的意识和自我意识[1]。
由于鸟类大脑主要是旧皮层,过去也认为它们不聪明,没有意识,但现在的研究基本上颠覆传统看法。鸟类皮层高度集中,而且具备类似于哺乳动物新皮层的功能[2]。
在新皮层是产生意识的基础被推翻后,于是另外一个传统观点开始变得更加深入人心:
大脑皮层,是产生意识的基础。
当然,这个观点也并不是所有研究者都认同。
甚至有研究者提出,脊椎动物的初级意识早在寒武纪时期,就已经起源[3]。
最早的脊椎动物昆明鱼,一般认为它们具备了最早的五脑结构
所有的脊椎动物都有相同的神经系统渊源[4]。
虽然寒武纪时期的动物不可能存在新皮层,但它们的大脑却有除嗅觉之外“高等”脊椎动物的端脑结构。
例如,它们存在以下类似的脑区结构:用于选择和维持行为动作的纹状体,用于情绪的杏仁核和其他边缘结构,以及用于形成记忆、空间导航的海马。
从进化渊源来说,人类的情绪、情感功能是一脉相承的,同时会对我们的意识功能产生影响。
在只有原始中枢神经的文昌鱼中,存在大量简单无意识反射(例如光动反应、反射性撤退)。面对复杂的环境,无意识的反射是机械的。
寒武纪时期,早期脊椎动物生活在食物链的底层,这就迫使部分活下来的种群,感官中枢变得越来越复杂,并逐渐出现了整合各类感官,以应对复杂环境的能力。
本质上来说,杏仁核和其他边缘结构雏形的产生,是长期生境压力下的结果,是面对环境更加积极的反应。
但我们知道,遇到危险时生死存亡仅仅在一瞬间,如果仅仅依靠情绪中枢产生的激烈应激,出错率会大大增加,反而可能影响生存。
也就是说,需要一个更加“理智”的结构,来调整情绪行为。
这或许正是意识的起源。
一般来说,意识是大脑的一种神经生理功能,是整个大脑高级中枢进行信息整合时所产生的。
严格点来说,其实从来没有任何确切的研究,能支持意识仅仅产生于大脑皮层。
但如果整合才是意识产生的必要,鱼类是有类似生理基础的。
中脑中有一个叫做四叠体(顶盖)的结构。
这个结构在人类大脑中仅仅只是视觉的中继站。
但它却是在非鸟和非哺乳脊椎动物脑中十分发达,前文已经提到,它的前身正是鱼类的视叶。
顶盖不仅是非哺乳脊椎动物的主要感觉部位,它的层状组织,也能有效且广泛地整合来自不同感官的同构输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中脑(视叶)是原来的大脑,只不过后来更上层的嗅叶具有天时地利的优势,最终发出出了大脑皮层,从取代了中脑,中脑权限被剥夺了,才最终从话事人,沦落为传话筒。
动物大脑的进化过程,我不仅联想到了中国古代的政治制度发展——从寒武纪时期的嗅叶到二叠纪的大脑,莫过于从秦汉的尚书到隋唐的尚书令,终究是一场权利的游戏。
七鳃鳗(昆明鱼与其处在相同的脊椎动物进化树基部)是现存最为原始的脊椎动物,它们拥有真正的眼睛。
它们的脑区拥有视觉、嗅觉、体感和其他感觉所有必要区域和神经分层路径。
这些信息整合在一起,能产生注意力、知觉、神经同步和记忆。
所有这些元素,都被认为是意识形成所必需的。
因此,有研究者认为,丘脑-顶盖间的互相联系,可以多模态同构感觉表征,七鳃鳗至少存在感官意识。
当早期鱼类进化为合弓纲(类哺乳动物)和蜥形纲爬行动物 ,背侧大脑皮层逐渐增大,并成为感觉意识的主导中心。
对于鸟类和哺乳动物来说,感觉意识的中心从中脑(视顶盖)转移到了大脑皮层,从而扩展和丰富了意识体验。
只不过鸟类和哺乳动物分别采取了不同的发展策略:
鸟类采用了高度集成式的旧皮层,而哺乳动物则采用了多核并联的新皮层。
纵观所有的研究,我们不难发现,意识存在的最核心基础是感官的整合。
只要感官系统足够的发达,并拥有整合能力的脑结构,那就有诞生的意识的条件。
大脑皮层可能是一个充分条件,而非必要条件。
意识能力的高低,则可能同时取决于感官和整合能力。
除了脊椎动物外,节肢动物和软体动物的意识研究也并不多,但从信息整合的角度,我们或许有更多的启迪。
从我个人来说,我认为鱼类是可能具有浅层意识的,是能意识到危险和陷阱的。但可能会类似于我们半梦半醒状态。
当然,如果我们依据保守的观点,还是认为,具有大脑皮层才能产生意识。
那么,我们可以看一下进化枝上的时间。
预估一下,鱼类多长时间才能进化到知道鱼线上吊着一块肉其实是一个陷阱。
最新的一些研究认为,大脑皮层在5亿年前就已经开始起源,到3亿年前四足动物进化出合弓纲和蜥形纲时,正式标志着大脑皮层的出现。
鱼类登陆,一般认为在4亿年前之后。
依据地球上现成的进化案例,我们可以下这样一个结论:
如果需要大脑皮层才有意识的话,对于水里随机发现的一条鱼,如果提供合适的进化条件,它们可以用1~2亿年的时间,进化到知道鱼线上吊着一块肉其实是一个陷阱。
不过,生物进化的本质上是一个淘汰的过程,如果没有什么生境压力,进化会十分的保守。
所以,对于这个结论,我们还需要补充一句:
如果不存在进化压力,它们可能永远也不会进化出意识,永远不会知道鱼线上吊着一块肉其实是一个陷阱。
最后,我们再讨论一下,鱼类有没有自我意识的问题。
目前最为“权威”的检测自我意识的方式,是镜子测试。
1970年,生物心理学家戈登·盖洛普发明了镜子测试(mirror test),通过在动物身上不可见的部位(例如额头)涂抹相应的斑点,来观察并判断,动物是否会意识到斑点是在自己身上,从而判断动物是否存在自我意识。
盖洛普首先发现黑猩猩能通过镜子测试[5]。
后来,大量的研究者也通过相似的研究测试其它的动物。
经过30年的时间,人们发现,除了黑猩猩等类人猿外,鸦类、大象、鲸类都能认识镜子中的自己。因此,这些动物一般被认为存在自我意识。
通过对人类婴儿进行镜子测试,研究者发现,人类婴儿通常要到1~2岁才能认识镜子中的自己[6]。虽然镜子测试本身具有一定的缺点,但从人类婴儿的认知发展来看,自我意识是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
目前来看,能通过镜子测试的哺乳动物,大多拥有很高的脑化指数,它们一般具有数岁儿童的智商,拥有丰富的情感能力,它们富有同情,能感知快乐和郁闷。
进入21世纪,越来越多的科学家支持高等动物存在意识。
2012年,众多的神经生物学家和认知科学家签署了《剑桥意识宣言》[7]:
大脑皮层的缺失,似乎并不妨碍生物体验情感状态。大量的研究表明,非人类动物具有意识所需的神经解剖学、神经化学,以及神经生理学基础,并能表现出有意识行为。因此,充分证据表明,产生意识的神经基础并非人类独有。非人类动物,包括所有哺乳动物、鸟类,以及章鱼等其它动物,都拥有产生意识的神经基础物质。
时间到了2019年初,一份研究却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研究者对裂唇鱼进行镜子测试,发现它们竟然通过了[8]。
虽然蚂蚁也能通过镜子测试[9]的研究充满争议,但裂唇鱼这个并没有什么争议。
有人认为,可能裂唇鱼和黑猩猩一样,和人类2岁婴儿一样聪明。也有人的表示,可能镜子测试并不能和自我意识完全对应。
但其实,如果我们抛开,大脑皮层是意识基础的成见,仅仅从信息整合与意识的对应来看。
意识可能是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它是从鱼类开始起源,然后根据脑功能的转移而发生了转移,并且变得越来越发达。
自我意识是否产生,可能和意识的强弱无关,或许需要特殊的条件。
例如,与人类智慧发展高度相关的镜像神经元,也同样在猴子和鸟类中被观察到[10]。镜像神经元对于理解他人的行为,以及模仿学习十分的重要。
或许包括裂唇鱼在内的所有通过镜子测试的动物,大脑内可能具有某些相同或者相似的结构/特征。在没有弄清楚真相的情况下,并不能完全肯定或者否定某些观点。
总的来说,依据目前的所有研究,以及《剑桥意识宣言》上诸多科学家的共识。
我们有理由相信,鱼类是有可能迷糊地知道鱼线上布置的是陷阱。但由于它们的情绪中心和皮层都还仅仅只有雏形,因此它们很难抵抗住诱惑。即便被钩后,还可能再次回来。
其实哪怕自诩为拥有高度发达大脑的人类,面对诈骗诱惑,何尝不也有【无法自止】的行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