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城市经济高度繁荣,社会经济结构发生了深变革。出现了很多发达的都市,娱乐文化也相应发达。正如《东京梦华录序》所记载的:"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习鼓舞;斑白之老,不识干戈。时节相次,各有欣赏。灯宵月夕,雪际花时,乞巧登高,教池游苑。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花光铺路,何限春游;箫鼓喧空,几家夜宴。"处处都有酒席歌宴,每逢节日更是满城欢乐。宋代节日的享乐气氛是很热烈的。
《东京梦华录》中具体有条文注解的节日就达十七种之多。南宋张鎰按十二个月份,自撰了一份"游赏备忘录",其中罗列了包括立春、社日、人日、上已、寒食、清明…在内的130余种应时应节宴会和游赏活动,元宵节是宋代最为隆重和极具风采的一个节日,这是一个万民同乐、普天同庆的佳节。又名元夕、元夜、上元、灯夕、灯宵、灯节、灯市等,也有直接称"正月十五"、"十五"的。
元宵节,可以彻夜游玩、观灯,女性也可外出,所以是很热闹的。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六"元宵",吴自牧《梦梁录》卷一"元宵",陈元靓《岁时广记》卷十、周密《武林旧事》卷二"元夕""灯品"等都记载了宋人元宵节的风俗和热闹。据《燕翼诒谋录》的记载宋太祖乾德五年(1967)下诏:"上元张灯,旧止三夜,今朝廷无事区宇乂安,方当年谷之丰登,宜纵土民之行乐,其令开封府更放十七、十人两夜灯。"自此,汴京(开封)在原来的三夜无宵禁的基础上增加了二晚,就有了从正月十四到十八的"五夜元宵"。
徽宗时代,元宵节当晚皇帝要亲自到宣德楼去看灯,以示与民同乐。朱弁《续骫骳说》云:"都下元宵观游之盛,前人或于歌词中道之。而故族大家,宗藩戚里,宴赏往来,车马骈阗,五昼夜不止,每出必穷目尽,夜闹乃还家"又妇女首饰,至此一新,鬓簦插,如娥蝉蜂蝶。雪柳、玉梅、灯毬,袅袅满头……词客未有及之者。晁叔用作《上林春慢》云帽落宫花,衣惹御香,凤辇晩来初过。鹤降诏飞,龙擎烛戏,端门万枝灯火。满城车马,对明月、有谁闲坐。任狂游,更许傍禁街,不扄金锁。玉楼人、暗中掷果。珍帘下、笑着春衫袅娜。素蟓绕钗,轻蝉扑鬓,垂垂柳丝梅朵。夜阑饮散,但赢得、翠翘双弹。醉归来,又重向、晓窗梳裹。'此词虽非绝唱,然句句皆是实事,亦前所未尝道者良可喜也。"这段记载将宋代元宵的热闹繁华,以及难得出游的女性为节日欢快盛装的场景都表现出来了。
宋代元夕词创作呈现出一片繁荣景象。张先《玉树后庭花·上元》:"华灯火树红相斗,往来如昼",似是第一首描写元宵佳节的词作。
仁宗年间,柳永也作有歌咏元宵的词作,如《迎新春》说"庆嘉节,当三五,列花灯千门万户",更有《倾杯乐》大肆渲染节日的繁华。
禁漏花深,绣工日永,蕙风布暖。变韶景、都门十二,元宵三五,银蟾光满。连云复道凌飞观。耸皇居丽,嘉气瑞烟葱倩。翠华宵幸,是处层城阆苑。龙风烛、交光星汉。对咫尺鳌山开羽扇。会乐府两籍神仙,梨园四部弦管。向晓色、都人未散。盈万井、山呼鳌抃。愿岁岁、天仗里、常瞻凤辇。
这首词体现出柳永擅长铺叙的手法,全方位展示了元宵夜京城的繁华。
上阕描写已经深夜了,东风带来温暖的气息。城门上挂满了彩灯,月亮也非常皎洁。因为传说中月亮里有蟾蜍,故用"银蟾"指月亮。到处张灯结彩,雄伟壮丽,祥瑞之气笼罩,仿佛是阆苑仙景。
下阕继续渲染元宵夜的景致,龙风亮得好像要和天河辉映,"翠华"这里代指皇帝,他也亲临观灯,并带来了宫内的乐工舞女助兴。直到天明,都没有人散去。
煞尾是说能尽日狂欢的百姓山呼万岁,感谢这太平盛世,希望能常常见到皇帝。
柳永浓墨重彩地描绘了都城元宵的繁花与祥和,难怪范缜对柳词作高度评价:"仁宗朝四十二年太平,镇压翰苑十余载,不能出一语歌之,乃于耆卿词见之。"(祝穆《方與胜览》引)
《旧唐书》记载,唐代就有集会时撒金钱让官员争抢的风俗,这个风俗也被宋人继承下来,据《宣和遗事》记载:宣和六年正月十四日夜,皇帝命官员在整山撒金银钱让百姓争抢,并让教坊使袁绚作《撒金钱》记录这一场景。
频瞻礼。喜升平、又逢元宵佳致。鳌山高耸翠。对端门、珠玑交制。似嫦娥降仙宫,乍临凡世。恩露匀施,凭御栏、圣颜垂视。撒金钱,乱抛坠。万姓推抢没理会。告官里。这失仪、且与免罪。
万俟咏《凤皇枝令》也是写元宵节皇帝与民同乐的,自序云:"景龙门,古酸枣门也。自古掖门之东,为夹城南北道,北抵景龙门,自腊月十五日放灯,纵都门夜游。妇人游者,珠帘下邀住,饮以金瓯酒。有妇人饮酒毕,辄怀金瓯。左右呼之,妇人曰:'妾夫性严,今带酒容,何以自明。怀此金瓯为证耳。隔帘闻笑声日:与之。"这里详细记录了妇人夜出观灯并饮皇帝所赐酒,然后藏匿酒杯一事。透过这自序,看得出元宵女子出游是很自由的,气氛也热闹祥和,所作词如下。
人间天上。端楼龙凤灯先赏。倾城粉黛月明中,春思荡。醉金瓯仙酿。一从鸾辂北向,旧时宝座应蛛网。游人此际客江乡,空怅望,梦连昌清唱。
关于徽宗年间"窃杯女子"的故事,《宣和遗事》记载得大同小异:上元张灯赐酒,一女子窃所饮金杯,被押至御前,女子说是与夫婿到鳌山看灯,人多走散。现在因为皇帝赐酒面带酒容,又不能与夫婿同归,恐怕回家被公婆责怪,希望能将金杯带回家做个证据,并诵《鹧鸪天》云:"月满蓬壶灿烂灯,与郎携手至端门。贪看鹤降笙箫举,不觉鸳鸯失却群。天渐晓,感皇恩。传宣赐,脸生春,归家切恐翁姑责,乞赐金杯作照凭。"旁人担心这个女子是骗取金杯,出主意说让这女人再做一词,做得出方是真话。女子果然再做一词,有"万民瞻仰宫阙"句,徽宗大喜,以金杯赐之。虽然版本不同,但宗旨都是歌颂元宵夜的太平和欢乐,尽管这"太平盛世"并不是真的太平。
宋代元宵的繁华和允许女性出游营造了轻松偷悦的气氨,出现了不少爱情故事,所以元宵词除了歌颂盛世外,也多有对爱情的描写,如:"广陌衣香度,飞盖影、相先后,个处频回首。锦坊四去,期约武陵溪口。"(贺铸《鹤冲天》)、(吕渭老的《蓦山溪》)欧阳修有名作《生查子·元夕》等等,最出名的元宵的爱情是这首词: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有人说这首词是朱淑真作的。南宋所编《乐府雅词》将之列在欧阳修词作中,且旧本朱淑真词集中并没有这首词,因此我们还是确定它是欧阳修的作品。
全词语言晓畅,明白如话。
这首词写女子在热闹的元宵夜寻找去年曾许下诺言再见的情人,只可惜月依然圆,灯依然华美,人却无影无踪,只留下独自流泪的自己。今昔对比的手法,使这首词给人很强的冲击力。这种手法在唐代崔护的诗中就有:"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题都城南庄》)崔护诗与欧阳修词都是描写物是人非的感伤,词似乎来得更深情些。质朴无华而见情真意挚,是妙手天成的一首好词。
元宵也意味着新一年的开始,所以不少词人也借着元宵的题材表达人生的感慨。
苏轼《蝶恋花·密州上元》
灯火钱塘三五夜。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帐底吹笙香吐麝。更无一点尘随马。寂寞山城人老也。击鼓吹笙,却入农桑社。火冷灯稀霜露下,昏昏雪意云垂野。
这首词是宋神宗熙宁八年(1075),苏轼在密州任上有所感而作。词的上阅写杭州元宵夜的繁华与清雅。彻夜不熄的灯火,皎洁的月光照在地上如霜一般,游玩的人被映衬得如画。帷帐中吹笙燃香,旖旎一派。"更无一点尘随马"反用苏味道的诗句"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正月十五夜》),写杭州城的洁净。
下阙陡然一转,不但是从回忆拉回现实,地点也由杭州转到了密州。虽然同是元宵,情景却大不一样。换头处是沉重的感叹,这个时候的苏轼仕途顺利,正当壮年,为何发出这样的声音呢?也许是他出任密州时正逢自然灾害,所看到的密州与杭州差别太大,故有所感叹吧。他看到农村在击鼓吹笙祭祀神灵保佑农事,夜深了只有稀稀落落的灯火在霜露中闪烁,黑压压的云层笼罩着田野,似乎要下雪了。两地的风情落差如此大,叫词人怎么能不感叹呢?
每逢节日,最容易唤起的是人们心中对今昔岁月的感叹。南渡后的词人在元宵节常常流露出对家国的眷念和无奈的叹惜。但在南渡前夕,都城的元宵仍然是繁花风流。
周邦彦《解语花·元宵》
风销绛蜡,露浥红莲,花市光相射,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年光是也。唯只见,旧情衰谢。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张炎《词源》认为周邦彦等人这类节序词"不独措辞精粹,又且见时序风物之盛,人家宴乐之同。"
词的上阕写词人所在地的元宵风光。风吹红蜡更助灯火,露湿红莲灯越见艳丽,灯光与花形相互映照,热闹繁华之至。"桂华"代指月光,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指责说这是"隔"其实周邦彦在这里是有用意的。"桂华"让人想到月中的桂花树,与下一句的"素娥"就联系起来了。若是直接写"月华",显然就没有引启下文的效果。"桂华流瓦"的"流"字,也相当传神,月光如水故云"流"。天空无纤云,似乎月中嫦娥也想一窥人间极乐。
接下来写嫦娥的装束:淡雅衣裳,纤腰如楚女。笔势再转回眼前,箫鼓声声,人来人往,有女子车过留下一路麝香。下阕从眼前实景转为回忆。写汴京的元宵彻夜如昼,人们也是欢笑冶游。人群中,有女子落下罗帕,也有人暗自相随,恰如柳永《迎新春》的词里所写的:"渐天如水,素月当午。香径里,绝缨掷果无数。更阑烛影花阴下,少年人往往奇遇。"在这倾城欢乐的夜晚,男女之间发生些爱情的故事似也当然。行笔至此,并不是要写艳情,而是宕开嗟叹年华,不再有昔日情怀。突然意兴阑珊,乘车回府,不再听歌赏舞。起句的繁华与煞尾的落寞相呼应,词中的种种铺陈都只是逼出词人他乡为官的落寞,而这落寞恰恰又再衬托出元宵的欢乐与热烈。
整首词虽是铺叙元宵风情,然而主旨并不在于此,与柳永的元宵词貌似而神离,别有风味。结构上也是非常巧妙,环环相扣的缜密与腾挪转移的自如都很见词人的功力,难怪屡被称赞。
靖康难后,朝廷偏安一隅,二帝被虏北上,元宵也凄清了。直到乐禁初开的绍兴十五年,元宵又才开始热闹。何澹《满江红·再和诸人元宵新赋》记录了这一年杭州元宵的场景。
乐禁初开,平地耸、海山清绝。千里内、欢声和气,可融霜雪,盛事总将椽笔记,新歌翻入梨园拍。道古来、南国做元宵,今宵别。灯万碗,花千结。星斗上,天浮月。向玉绳低处,笙箫高发,人物尽夸长乐郡,儿童争庆烧灯节,疑此身,清梦到华胥,朝金阙。
这首词所描绘的元宵盛况并不逊色于南渡前。但亲身体验了亡国之痛的词人面对同样热闹的元宵,感受却是极其沉痛。
李清照在南渡后作《永遇乐》细致描绘了自己的感受:
落日镕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风鬟雾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这首词反映了时代动乱给南渡士人带来的心灵创伤。李清照在南渡之际经历了表夫之痛,后又不得不一路南下,最后在杭州、金华一带居住下来。这种国难与家亡的双重痛苦使得女词人后期的词作有历经沧桑的沉痛,所谓"物是人非"(《武陵春》)。词一开篇,就营造了一幅瑰丽的晚景:落日如熔化的金子,四周的晚霞连成了一块璧玉。可在这绚丽的夕阳图中,人在哪里呢?这一声追问,逗出了词人心底的凄凉。笔触至此又以景宕开,写暮光中的春景。柳色葱郁如萦绕着烟,笛子吹奏着"梅花落"那样悲切的曲子。春意到底有多少呢?这么样的景色,又恰好是元宵佳节,气温宜人,词人不得不担心会有次第的风雨袭来。
词人有此担忧并不只是无故寻愁觅恨,而是隐隐含着她经历过的那些风波,犹如春天的风雨是无法预知的。这样沉重的心理下,那些喝酒作诗的朋友乘着香车宝马来约外出共度佳节,她又怎能有兴致呢?只能是婉言谢绝。
下片就是她谢绝朋友后,独自一人在室内对昔日的回忆。她在南渡前也是个喜好热闹的人,对元宵节很看重,盛装打扮:在帽子上插翠、雪柳,上下齐整方才出门与姐妹相比攀。"如今"一句再兜回现实:她在异乡只剩下憔悴,发鬓花白,很害怕在元宵夜出门去面对热闹了。今昔元宵夜从打扮到心情的对比,沧桑无奈之感尽在不言中。
煞尾还是一个对比,描述她害怕外出,只能在家听帘外笑声喧天。这一对比将词人的孤凄悲凉渲染到极致,整首词的情绪在这里达到高潮并戛然而止,使人玩味不已。
这首词上下片是对比,每片中又有对比,煞尾一句又是对比,每次对比都推动情感前进一层,转折处也张弛得法,可见词人高超的技巧。
词人细腻婉转地描绘出经历国破家亡后在元宵节的微妙感受,影响深远,晚宋刘过《柳梢青》"送卢梅坡"起句模仿李清照:"泛菊杯深,吹梅角远",而刘辰翁则说:"余自乙亥(德祐元年)上元诵李易安《永遇乐》,为之涕下。今三年矣。每闻此词,辄不自堪,遂依其声,又托之易安自喻。虽辞情不及,而悲苦过之"(《水遇乐》序)可见李清照这首词蕴含之深,影响之大。
刘辰翁《永遇乐》
碧月初睛,黛云远澹,春事谁主。禁苑娇寒,湖堤倦暖,前度遽如许。香尘暗陌,华灯明昼,长是懒携手去。谁知道,断烟禁夜,满城似愁风雨。宣和旧日,临安南渡,芳景犹自如故,缃帙流离,风聚三五,能赋词最苦。江南无路,鄜州今夜,此苦又谁知否。空相对、残灯无寐,满村社鼓。
刘辰翁先后创作了几十首和元宵有关的词。乙亥即宋恭帝德祐元年(1275)。三年后则是宋端宗景炎三年(1278),亦即帝员祥兴元年。临安景炎元年被元军占领,南宋残余政权濒临灭亡。在这样的背景下,刘辰翁在旅途中感慨万千,对李清照的《永遇乐》产生了强烈共鸣,故写了这首词。
词人的笔端在李清照当年的情事与自己如今的感悟间游走,处处流露出深沉的故国之思与流离孤寂之痛。上片极写春日的景致,以及元宵的华灯如昼。下片则追忆当年和感叹李清照的遭遇,最后回到满目皆他族的凄凉。
刘辰翁喜好写元宵词,实在是因为元宵这个节日寄托了他对故国的哀思。元代改制,不允许元宵夜游,这和宋代元宵的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城梅花引·辛已洪都上元》
几年城中无看灯。夜三更。月空明。野庙残梅,村鼓自春声。长笑儿童忙踏舞,何曾见,宣德棚,不夜城。去年今年又伤心。去年晴。去年曾。不似今年,闲坐处、却不曾行。忆去年人、弹烛泪纵横。想见西窗窗下月,窗下月,是无情,是有情。
辛巳乃元世祖至元十八年(1281),洪都即今天的南昌。上阕写词人看到村子里庆祝元宵的情景,和昔日宣德棚的繁华一比倍见冷落,悲从中来。下阕则反复去年与今年对比,人事变迁,国家已亡,无所归依的凄凉与节日形成强烈对比。
可见,元宵在南宋词中不简单的只是一个节日,而是和宋代的命脉相连,成为国运昌盛的象征,北宋词中多颂扬之作,而南渡后则往往和临安联系在起,表达了盛世不再的感慨,南宋国运日衰之际更是成为感伤国事的原因。
蒋捷《女冠子》)
蕙花香也。雪晴池馆如画。春风飞到,宝钗楼上,一片笙箫,琉璃光射。而今灯漫挂。不是暗尘明月,那时元夜。况年来、心懒意怯,羞与蛾儿争耍。江城人悄初更打。问繁华谁解,再向天工借。剔残红灺。但梦里隐隐,钿车罗帕。吴笺银粉砑,待把旧家风景,写成闲话。笑绿鬟邻女,倚窗犹唱,夕阳西下。
蒋捷在宋度宗咸淳十年(1274)中进士,五年后宋就灭亡了。入元之后他一直隐居,自号竹山。
词的上阕回忆从前元宵的繁华和热闹,如今却彩灯乱挂不再,有周邦彦《解语花》中"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的场景。习惯了冶游玩耍的词人也不再有心思去玩扑灯蛾的游戏了。
下阅感叹往昔节日风光的不再,对故国元宵的思念只能写在纸上成为闲话了。
煞尾说还有女子倚着窗唱描绘北宋元宵的词句"夕阳西下,暮霭红隘,香风罗绮"(范周《宝鼎现》),再看看眼前的元宵,对比之下实在是可笑的,也是可叹的。元宵这个众人欢乐的节日,引发了敏感的文人太多的感慨。
姜夔常年江湖游走,遇到元宵节自然不免思绪万千,他在宋宁宗庆元三年(1197)有《鹧鸪天》五首,都与元宵有关,借节日的热闹来寄托自己对情事的难舍。
《鹧鸪天·正月十一日观灯》
巷陌风光纵赏时。笼纱未出马先嘶。白头居士无呵殿,只有乘肩小女随。花满市,月侵衣。少年情事老来悲。沙河塘上春寒浅,看了游人缓缓归。
词中描写的是元宵节前试放的灯火。元宵未至,赏灯的人已经跃跃欲试笼罩轻纱的灯还没拿出,贵公子所骑乘的马就嘶鸣不已,很有派头。《梦梁录》中说:"元宵:公子王孙、五陵年少,更以纱笼喝道,将带佳人美女,遍地游赏。"这里描绘的场景在姜夔《观灯口号十首》中亦有呈现:"游人尽带孟家蝉,争托星毬万眼圆。闹里传呼大官过,后车多少尽婵娟。""花帽笼头几岁儿,女儿学着内人衣。灯前月下无归路,不到天明亦不归。"接下来的这一句,"白头居士"指无官爵的有道之人,此处显然是词人自指"呵殿"是说呼喝让道,词人自嘲没有人开道,只有小女相伴出行。贵公子观灯的气派与词人观灯的寂寥相对比,越发显出热闹是他人的,词人在热闹中愈发觉得无人相伴的孤寂。
下阕写杭州预赏灯的情景。灯火满城,夜深之时月色侵衣,词人纵然也在观灯,所感受的却是"少年情事老来悲"。仅此一句,所有的灯火就褪色,孤寂却成了主角。
结拍宕开,写沙河塘的春寒渐退,词人并不因寂寞而躲避这繁华,而是很理性地说"看了游人缓缓归",这份冷静背后是深深的思念,正是情到深处人孤独。所以他在元宵感叹"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感叹"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鹧鸪天·元夕有所梦》)
另一首《鹧鸪天·元夕不出》与李清照《永遇乐》怕过元宵的情怀一样。
忆昨天街预赏时。柳悭梅小未教知。而今正是欢游夕,却怕春寒自掩扉。帘寂寂,月低低,旧情惟有绛都词。芙蓉影暗三更后,卧听邻娃笑语归。
姜夔在灯火璀璨的元宵节里,所念念不忘的只是年少时的真情,所感知的也是这份真情成为记忆后的凄清和痛苦,甚至梦里也无法摆脱。元宵,众人的狂欢之节,于白石则是勾起了无限回忆,无限伤心。词人的经历及时代背景不同,他们眼里的元宵就不同。
元宵这个以团圆和狂欢为主题的节日,在宋词中承载了人们不一样的情感,或是欢快,或是悲京,都让我们真切体会到元宵这个节日的独特魅力,亦可从中窥见古人过节的风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