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名士的足迹，冰壶故人的心声

来源：检察日报

　　因心灵的驱使而结识“七绝圣手”王昌龄，地点就在《唐诗三百首》中的芙蓉楼，即隐秀于湖南省西部洪江市的千古名镇——黔城。

　　据《黔阳县志》载：“今之黔阳，战国属楚地，秦为黔中郡地。”黔城2000多年来是黔阳县治之所，现为洪江市属之地。“五溪灵气，黔阳特萃”，黔城雄踞在清水江、潕水、沅水三水汇流之处，确属五溪文化的中心。岁月悠悠，领略芙池香菡、石壁诗魂的韵味，梦境中几度造访，梦境中几度在香炉岩上的楼内正壁所悬王昌龄画像前，焚香、叩拜……

　　“楼上题诗，石壁尚留名士迹；江头送客，冰壶如见故人心”；“天地大离亭，千古浮生都是客；芙蓉空艳色，百年人事尽如花”；“地以人传，千载芙蓉今何在；我生公后，一江寒雨客归来”——一副副纵横古今的名联悬在楹柱上，池中的水芙蓉凌波盛开，园内的木芙蓉竞吐芬芳，使芙蓉楼更显其超尘拔俗的高雅。陶醉于泉香、茶香、芙蓉花香之中，将尘嚣积垢一一濯洗……心头吟诵着沈从文所题“风动铃声穿楼去，月移塔影过江来”的楹联，驾一叶扁舟，随滔滔清流漂荡起伏，往返于古今之间。

　　湘西特有的由青砖砌成的八字粉壁牌坊拱门，即高达3丈有余、其中门高12米、宽7米古色苍然的“龙标胜迹”门，面向临水码头倾斜2尺8寸，倾斜度超过了意大利比萨斜塔；4根冲天柱头顶端上置葫芦宝瓶，坊上绘制8幅春夏秋冬四季水墨泥塑，门楣正中是一上南下北的指南针，与指南针约定俗成的上北下南相悖，不知因何缘故而成为千古之谜；门额为清末大匠萧登瀛根据黔阳知县龙光甸之母黎采苹所绘《芙蓉楼送辛渐》诗意画堆塑《王少伯送客图》；高耸的门坊千百年来屹立不倒，堪称中国古典园林建筑艺术的奇迹。我进门，诗人出门，这时候也许在雪峰山下沅、潕交汇牵手的风浪边吟诗送客。“过客离亭千古思，清风明月一江楼”，诗人伫立在梅花石畔碧波汤汤的留步之处，船上的人隐入苍茫，他微微前倾的身影还在挥手，挥手……

　　王昌龄，约生于武则天圣历元年（698年），后世对盛唐这位与“谪仙人”李白并驾齐驱的大诗人十分推崇。盛名如日中天的诗人早年却十分贫贱，困于农耕，青壮年时云游天下，健笔纵横出大量被清人沈德潜所夸赞的“妙绝古今，别有天地”的边塞诗；年近不惑时，隐居于陕西蓝田的石门谷，次年即开元十五年中进士；初任秘书省校书郎，又中博学宏词科，超绝群伦，于是改任汜水尉，后被贬岭南。

　　孤独的诗人已将逝去的辉煌写在秋风塞北，亲友的牵挂和少小怀抱的向往都寄托在遥迢的洛阳，奈何却在五十六七岁时横遭二度贬谪。唐天宝七年（748年）秋，由江宁丞再迁龙标尉时，便省下酒钱，在潕水之滨修筑了“楚南上游第一胜迹”——芙蓉楼。芙蓉楼占地约4250平方米，楼上一色青瓦覆面，屋顶泥塑丰姿多彩，虽无承德避暑山庄之气派、苏州园林之华贵，却也飞檐卷垛，奇葩生芳；潕水环在芙蓉楼下，澄潭委波，惊涛涌雪，帆樯出没，洲屿潆洄，与山石、江水、林木巧成布局，构成登眺则群山拱翠，俯视则万木交荫，“一水西来，行舟荡漾鸣双桨；大江东去，浪涛寂寞打孤城”的壮丽景象。

　　这是一座黑底金字的“芙蓉楼”隶书巨匾高悬在卷棚下门楣正中的重檐歇山式古典建筑，也是诗人生命和仕途最后的驿站。

　　王昌龄走进这片古夜郎国腹地，凭着从阴山脚下边塞疆场铸炼的风骨，不觉忘却了人生的荣辱沉浮，在寂寞和宁静之中与大自然实现了彻底融合。他倚在芙蓉楼揽翠的轩廊上独坐黄昏，望一条奔流的长河深入天际的落霞，弹一曲悠远的古琴，吹一支苍凉的羌笛，面对袅袅升起的炊烟，静静地恭候月夜的降临，缓缓吟出：“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青莲居士李白《闻王昌龄左迁龙标尉遥有此寄》，表达了友朋间深切的思念之情。在龙标的王昌龄，凭着自己的理想追求和文化人格，筑江堤、办官学、修寺庙、减税赋，营造了一个与侗、苗、瑶和睦相处，政善民安的世界，百姓敬称他为“仙尉”，乡民慕名来访者络绎不绝。有一天，一个世代承袭的女匪首带领几百人马劫富济贫，欲渡江攻陷黔城。王昌龄只身轻摇木筏过江，和女匪首煮酒论兵、舞剑赋诗，在西域沙场练就的统兵韬略与气吞山河的七绝佳句，顿使女匪首钦羡不已，俯首称谢。“苗女听歌”“遮道乞诗”书锦字，从此，龙标相安无事，也就有了“佳句退兵”的美好传说。

　　途经酷肖一弯蛾眉的半月亭，绕过几株宛若华盖的参天古木，耸翠楼屹立在翠绿之中。楼后右数步高阜间芙蓉绿荫下，碑廊横列，刊有颜真卿的《麻姑山仙坛记》、米芾的《西山书院记》、黄庭坚的《移宅》、岳飞的《墨庄》、赵孟頫书写苏东坡的《赤壁怀古》等历代名家的200多方镌石，碑刻铁画银钩，蔚为壮观，成为后人怡神悦目、攻研学术的珍品。清代书法家王继贤所题楹联——“妙书鸿戏秋江水，佳句风行晓苑花”，确属此地精彩写照。掩映其间的玉壶亭一侧，几株苍劲的老竹随风摇曳，婆娑有声。

　　相传芙蓉楼前王昌龄手植在芙蓉池中的水芙蓉为灵性所动，白色芙蓉自此变成三楚大地唯一的五色芙蓉，晨为雪白，午属浅黄，夕阳初吻时一片血红。父老说，这是五色芙蓉喋血祭祀，簇拥着诗人的精神，知音般的玉壶冰心就像沅江两岸的美酒飘香千年……